琴酒

浪到哪儿写到哪儿的流浪写手。
从来不搞重复题材的实验爱好者。
死也不想被别人挑出bug的强迫症考据癖。

【小洛豪】十三不靠

有关替身文学能否编出花儿的实验性质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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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为什么不搬到浦东或者市区?


      我现在住得地方人少清净,性价比高。


      你为什么不买辆车代步?


      这不环保嘛,顺应未来大趋势朝低碳方向看齐。


      你这个人真无聊。






1.


      他们这行门槛高,难进,尽管工作时间弹性自由,大多数人恨不得天天扑在工作上,996都嫌不够,也就任豪这位,乐得给自己安排朝九晚五宽松养老。


      每天下班,公司楼下就有公交直通浦西,沿途看看桥上风景,下车路过一片小广场。老阿姨们晚饭吃得早,已经聚在这里开始下午的轮次,跳得最多的是《我要去西藏》,据说早上也有一轮,开始得太早,他多半看不着。


      再往前几步是一片老式新村,六层独栋私房,他现在住的地方。外围墙拐角经常躺着一只猫,虎斑纹,精瘦,看起来不像家养,只要不下雨都能看见。


      今天回来的时候,虎斑猫正撅着屁股窝在墙角吃饭,任豪停下脚步,凑近看了两眼,新鲜热乎的剩饭菜,明显是有人倒在那里。原来还是被人养着的啊。


      从楼下608号信箱拿到今日送达的“风险评估材料复印件”,到住处随手放在电脑桌上,先去窗台给那几盆非洲月季浇水。


      他们这栋楼跟隔壁那栋原先打算并在一起,后来因为土地产权问题临时决定分开,中间只隔一米多宽空当,形成了标准的“握手楼”。租房时听房东讲过这段历史,并表示因为采光不便,房租可以优惠。实际上他这栋“被握手”部分朝北,南面另有窗户,影响不大,他也就欣然接受了。


      对面同楼层好像住着个高中生,任豪曾经在被风吹起的蓝色窗帘中看见对面书桌上一叠复习材料和摊开的“五三”,还有一张若隐若现的脸。是个大眼仔,鼻梁挺挺眼角弯弯,明烈大气的长相,很容易让人记住。


      他们这些高考生可真辛苦,朝五晚九地上学,都不能好好过个春天。


      作息时间正好错开,任豪以前很难得能见他出现在对面。最近不知怎的,碰到频率忽然涨起来。已经有好几次,他在六楼浇花的时候,看见大眼仔手里提着晚饭,“跺跺跺”从马路对面走过来。白衬衫被风鼓起,一身少年气。


      非洲月季需要充足光照,但忌讳阳光直射,这面半遮不挡的顶楼光线正合适。用喷壶小心翼翼把水直接浇到土上,避免沾湿叶子,会引起叶片腐烂。


      伺候妥当,重新回到桌前,拿起信封,打算认真开始工作,可用裁纸刀划开一看,抖出来的居然是张成绩单。跟隔壁楼送错了?他第一反应,不敢确认。


      仔细端详了一阵,打开工作本,用学号登录“市南中学”官网,幸好现在小孩大多懒得改初始密码。成功找到个人信息页面,证件照上少年大大的眼睛亮而清澈,笑出一排白牙,明媚极了。


      原来真的是他。


      任豪探头看了眼窗外,对面窗帘拉得齐整。


      今天还没有回来啊,何洛洛。






2.


      “您好,请问是任豪任先生吗?这里是‘玫瑰佳缘’高端相亲婚恋网站,经过我们评估,您综合条件优秀,可以享受免费注册,连续30天推荐首页的福利,以及‘包相包中’高端套餐八折优惠,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


      “你打错了,我不是。”


      “那这位先生您贵姓?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我们网站?”


      “姐,我还没成年呢。”


      何洛洛听着对面被挂断的忙音,一脸莫名其妙,怎么她还来脾气了?家里这座机八百年都没人打,一接就是个垃圾电话,人倒霉起来真喝凉水都塞牙缝。


      他从学校回来已经有一个礼拜,日子过得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糟糕,按部就班自己安排复习,饿了就吃困了就睡,反而比在学校更轻松自在。除了平时解决三餐常去的小吃店老板说家里有事,要暂时关一段时间;除了楼下那只虎斑猫现在都不肯好好来吃饭,从某一天起忽然不见了踪影;还有对面那位。


      把窗帘掀开一条缝隙,偷摸看向对面,同一楼层的同一位置,窗对窗住着个年轻男人。窗帘做得很考究,棉麻混纺带绣花的,跟老房子外墙风格搭调,可他就几乎从没见过他把窗帘放下来,就为给窗台上那一排欧洲月季腾地方。


      一个穷讲究到有点奇怪的人,何洛洛得出结论。


      现在已经很晚了,他睡醒起来喝水,没想到往对面看灯还亮堂。男人趴在桌上小憩,眼镜搁在手边,还有笔记本和一桌资料。白白的脸,尖尖的下巴,五官俊朗。


      第一次见时觉得这张脸可真像,总让他想起一些麻烦事,甚至怀疑跟麻烦本人是不是有亲属关系。现在趁人家睡着,明目张胆仔细打量,又觉得一点也不像,这双眼睛更正气,这副薄唇却不刻薄。


      唇上一圈熬出的青灰胡渣,看起来倦容明显。何洛洛看见他桌上的闹钟,定了半个小时以后。这个人不会轻易被辛苦吓退,是个会认真努力做好自己工作,有计划性有责任感的成熟的大人。


      风从窗口吹进,卷起纸张没被压住的边缘“哗啦啦”作响,他睡得太熟了,一点儿也没知觉。春末夏初,夜里还是凉,这样睡恐怕要感冒。


      何洛洛拉开窗帘,手伸出去想帮他关窗,一下没够着,干脆爬到窗台上,大半个身子探出去,左手抓住自己这边窗框,右手继续去够。


      不防被窗台上毛刺扎了一下,“嘶”一声吃痛松手,眼看就要往下掉,被对面伸出的一双手及时扶住,支起平衡。


      幸好幸好,高考生不堪重压跳楼身亡,可是要上社会新闻的,他脑子里先冒出这样一段,然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吓都吓死了,想赶紧跟人家道个谢。


      “小伙子年纪轻轻的,别想不开啊。”


      他说话板正,慢吞慢吞,要不是何洛洛反应慢,心理活动太长,还真不一定能被他抢先开口调侃。


      “什么啊,我只是想帮你关个窗,这样睡要感冒的。”


      何洛洛嘟嘟囔囔回嘴,心说你这个人才是呢,看起来年纪也不大,怎么说话一股中老年腔调?


      对面没再多话,大概也是困得,熬大夜熬到眼睛都肿没了,天知道刚才是怎么能及时惊醒出手相救的。他把他推回到自己窗口,看着他跳进去,拉上窗帘,过两秒又钻出个脑袋。


      “谢谢你啦,我叫何洛洛,你怎么称呼啊叔?”何洛洛笑得一脸天真故意闹他。


      “任豪,任正非的任,豪杰的豪。我今年二十四,没大过你一轮,叫哥就可以了。”


      啧,真没意思,也就长了张二十四的脸,要闭上眼睛说他四十二都有人信,何洛洛撇撇嘴,任豪,在心里又念叨过一遍这个名字。


      原来真的不是亲戚啊。






3.


      前一天晚上还皮两下叫他叔,第二天就没敢。


      这天周六,任豪熬到凌晨,把任务大概了结,睡一上午,约摸十二点多起来洗漱,煮了一锅饭,灶上炖着咖喱牛腩,打算趁这时候去把剩下的零碎收尾工作做完,就可以好好享受周末。


      还没等离开灶台,就听窗外有人鬼吼鬼叫,对面那个瓜娃子像被炸过一样灰头土脸,举着锅铲喊他,“豪哥!江湖救急!”


      都江湖救急了,当然来不及下楼再上楼,任豪把窗台上非洲月季搬开两盆腾出空,直接一步踩住从窗口翻到对面。进他家厨房一看,嚯,小小一人儿,还挺能折腾。


      “挺厉害啊,怎么弄的?”


      “我就是想试一下颠勺,然后把火引上来,‘刺啦’一下烧起来的那种。想烧起来肯定要有油吧,我就倒了一点点油,真的只有一点点哦。谁知道刚把菜下下去它就开始炸,我想肯定是温度太高啊,没等颠勺啥的,直接先倒一碗水降温,结果就变这样了。”


      任豪给他把煤气灶和天然气阀门都关掉,裂了底的锅和锅里的不明物体全收拾进垃圾桶,想了想最近在搞垃圾分类,重新又分开装进两个袋子,绞了块抹布把案台灶台擦干净,一边听他委屈巴巴絮叨惨案发生全过程。


      末了,转回头看他黑黢黢的脸,作势要拿抹布去擦,被何洛洛扭头躲开,笑骂他,“你干嘛?!”


      “叫你长点记性!还笑呢,多危险啊?这里老房子框架装修都好多木质结构,你今天幸亏只是裂了个锅,要是烧起来怎么办?”


      他看他盯着脚尖不说话,叹了口气,扔掉抹布,扯起纯棉睡衣衣袖,把他脸上几块灰渍蹭干净,揉了揉他脑袋,语气又缓和下来,“没吃饭呢吧?你等一下。”


      一回生,二回熟,任豪麻溜地从窗口翻回自己家。盛一碗饭,浇上满满一层咖喱牛腩,特意挑出的牛肉块堆得快要漫出来,最后碗底垫上厚纸巾,这才伸出窗外递给他。


      何洛洛还是少年心性,忘事快,有了吃的早不记得刚才被他板脸教育,抱着碗笑得开开心心,就坐窗前边吃边跟他聊。


      聊学校里的事,哪门课老师特别没劲,哪个同学能把你笑死,上次不知道谁在他家信箱塞了一个奇奇怪怪的报表,后来已经忘记被他扔在哪里了,一模排名怎么到现在还没寄过来之类。


      然后听任豪跟他聊,那些他可能压根儿听不懂的股市曲线,投资方向,风险评估等等。


      两人各讲各的,感觉居然也不赖,不懂反而是最佳听众,可以由着你倾诉,不用担心对方不同意见而多嘴反驳。人生本来已经很累了,聊天的时候有个只会笑着点头的对象就好。


      正午的阳光从头顶照下,挤进两栋房子之间缝隙,笼罩少年微卷炸毛的头发,他捧着碗笑容灿烂,说,“我以后赚钱了,一定找你帮我做投资!”


      任豪没有纠正他指出做风险投资需要很多很多钱,反而觉得他现在像个头戴红沙丽的小新娘,还保有天真烂漫,对未来充满无限热情希望。这是成人世界里稀缺的笑容,珍贵,也引人向往。


      他大概是说了个“好”,也可能什么都没说。


      何洛洛把吃空的碗递还给他,他接过来,牵住那只手没放,然后在对面疑惑的目光中,翻了翻抽屉,摸出一串备用钥匙,塞进他掌心。


      “为了让你这小鬼别把两栋楼都烧了,以后可以来我家吃饭。”


      少年眨了眨眼睛,似乎有所犹豫,“我在外面吃的饭十块钱一份。”


      “我这里给你免费。”


      怎么还会有这种问题,傻小子,你都不知道你的笑容有多珍贵。






4.


      那件事情以后,何洛洛请了一段时间假,没说具体什么时候回去,老高不催他,他也乐得清闲,眼不见心不烦。


      只是二模都快开始,一模成绩单迟迟没寄过来,让他有点在意。任豪去上班了,没人陪他聊天,书又看不进去,干脆扔下笔,换了鞋子出门,打算去学校找老高问问。


      挑上课时间直接去办公室,一定不会碰到那个谁。


      心里小算盘打得好好的,路过十字路口停下等红灯,看见旁边“社区管理处”,忽然想起自己接到那通本该打给“任先生”的电话,还有已经忘记收件人姓名的奇怪报表,再加上不知道寄哪里去的成绩单。一回是巧合,两回是意外,三回一定有问题。


      他转了脚步决定去问问。


      “这个是我们的失误,前段时间数据库中病毒,整个新村住户信息全都乱了。你的话,我来看看,20栋601何洛洛,哦是他呀,你跟19栋608的住户,地址和座机信息互相对调了。”


      居然是这样,果然是这样,看来他成绩单一直在任豪那里。任先生是贵人多忘事吗?干嘛那么久都不还给他?他撇撇嘴暗自抱怨,害他惦记好多天。


      “那可以换回来吗?”


      “当然可以。”


      “诶,等等!”何洛洛忽然上前一步阻止,把社区办的工作人员吓一跳,“只有地址和座机吗?”他再一次确认。


      “对的。”


      “是这样姐,我们两个认识,他马上要搬到我家住,要不别换了,就这样吧,还省得麻烦。”大眼睛眨呀眨的编起谎来。


      “侬两个哪能噶有意思?”


      “什么意思?”


      对面飙出一句本地话,他一下没听懂。


      “我说你们兄弟两个都不商量好的是伐?昨天这个任豪也来问信息的事,说他是你表哥,还说你马上要搬去他那里省房租,让我们别改了,那到底是你搬去他那里还是他搬去你那里?”


      何洛洛面皮一热,耳朵都快烧起来,尴尬笑着搪塞,“都一样都一样,嗐,反正别改就是了。”


      一念之差改变主意,单纯只因为私心不想让任先生接到相亲电话。


      你又是为了什么呢?就那么想继续藏我的成绩单?






5.


      任豪这几天难得打破作息规律,每天早出晚归,费好大功夫,终于说服某位热衷于天使投资的“控制狂”老爷子打消投资念头,除了这个项目本身前景不好,也有规避他跟急性子项目主理人闹出官司的风险的目的。


      等忙完这一阵,他家月季已经到要施肥的时间。非洲月季每十天施一次薄肥,一般是用水肥,而他更喜欢用托在医院工作的朋友带回来的脂肪乳氨基酸之类。现在天已经开始热,少少一点就好。


      他站在窗前施肥,月色已经升上头,对面蓝窗帘底下少年转着笔冲他笑。


      他指了指他书桌,“好好做题。”


      “知道了~”少年拖长调子敷衍,垂下窗帘遮住他视线。


       任豪看着瞬间挡得严丝合缝的蓝窗帘笑了笑,真是个小孩子,可转念心里又生出一种违和感,前阵子忙,被他刻意忽略,现在回想起来,的确从某一天开始,只要他在家,都能在对面房子里看见何洛洛。


      他还有在正常上学吗?


      这个念头一出,他几乎立刻想直接问一问,目光看过去又犹豫了,以什么立场去问呢?


      电话铃声把他从犹豫不决泥淖中暂时拔出,好久没人打他座机,放下喷壶进客厅去接电话,“喂哪位?”


      “喂你好,是何爸爸吗?我是洛洛的班主任高老师,关于最近的事想跟您聊一聊。”


      我声音哪里像爸爸?任豪一时哭笑不得,然后想起座机号码的确还是反的,这位高老师大概也没想到看起来独立生活能力为零的何同学是一个人在外租房子住。


      “对,我是,您继续说。”他只好暂时认下。


      高老师措辞显然经过斟酌,非常隐晦地跟他说起洛洛跟班里一位男同学的某些“矛盾”,劝他孩子还小不懂事,让他别看得太严重。并且提出合理解决方案,说这样拖着不是办法,如果洛洛实在觉得在家待着比较舒心,可以继续在家复习,不要让他有心理压力,一切以孩子考试为重。


       “这个我觉得还是要问一下洛洛自己的意见,确定了我再回您电话。还有高老师您别担心,我不是那么不开明的家长。”


      他倒真希望何洛洛的真爸爸也能那么开明。


      挂断电话,回到电脑桌前,又一次登录进“市南中学”官网,那个男生跟洛洛同班,学号前后差距应该不会超过五十。他一个一个试过来,终于在某一次回车键以后,找到了高老师提起的名字。


      个人信息里的照片面如冠玉眉眼狭长,薄唇勾起眉头微皱,拍证件照也不正经,一副轻佻薄情相。但不可否认,如果忽略年龄气质,连他自己也觉得,乍一眼像极了在照镜子。


      这就是小孩儿喜欢黏着他找他聊天找他玩的原因吧,任豪忽然在五月的和煦晚风中觉得手脚冰凉。真是年纪大了,他笑了笑自嘲。


      虎斑猫好几天没出现,楼下的外围墙拐角也还是会有热饭菜,总会有别的猫来吃,也不是说刻意养着哪一只,可怜那些野猫罢了。唯独最可怜是那只虎斑的,多霸占了几天角落,就以为自己是家养的了?


      流水无意不可怕,自作多情最可怕。


      他已经快二十五了,少年还在十八岁最好的花样年华,就像他窗前养的一排非洲月季,骄矜而迷人。只管做个园丁吧,好好照拂,得恩宠嗅一下香味,欣赏片刻美好姿容,少有非分之想。


      人不过也只是被花驯养。






6.


      对面那位“叔”已经有好几天没坐在窗前办公,看来最近挺闲,楼下的虎斑猫也一直没有回来。或许是吃厌了饭菜呢?何洛洛一大早去了趟超市,想试试用猫粮能不能把它召回来,顺便给自己拎了袋水果,叼了根“巧乐兹”。


      他把猫粮包装拆开,倒在角落,盯着空荡荡的那一块发神。


      “一大早在这儿面壁思过呢?”


      川渝口音的普通话讲着无敌老梗,何洛洛头都不用回就知道来者是何方神圣。他咬了一口雪糕脆皮,动也懒得动继续蹲着,身子一歪往后,重心倒在任豪腿上。


      高档西裤的触感,往下是锃亮皮鞋,一副成功人士模样,这个人好好打扮起来还挺精神,不像在家里,总看他胡子拉碴佝偻着腰板。手里提溜有早饭和文件包,应该是在去上班的路上。


      “你不会迟到吗?”


      “那你肯让我走吗?”


      他动了动膝盖语气无奈。


      何洛洛真怕他一走就再也不回来,就像那只猫,可他还是直起了身子。


      任豪没有走,在他旁边蹲下,问他在看什么。


      “我家以前养过一只虎斑猫,后来跑掉了,它可能不喜欢我,现在这一只也跑掉了,看来也不喜欢我。”一口把剩余的香草冰淇淋部分全咬进嘴里,冻得牙齿打颤。


      他敢打赌“任叔叔”没听懂他在说什么,才会一本正经提议,“你可以考虑养只狗。”


      “我就已经很像狗了。”他摇了摇头,所以我能给的只有骨头,猫又不吃骨头,我把所有都给他,他也不会喜欢。


      这句话怪里怪气,任豪一头雾水看他,“哪有人说自己像狗的?”


      “你没听人家说吗?猫是需要爱的,狗是付出爱的,按理说猫和狗正好互补,在一起多合适,可是这样好像也不太对。”


      “我不懂养宠物,我只知道一支股票就算再怎么大涨,之前之后也肯定会跌或者跌过,有来有往互补盈缺的周期性才是事物发展的合理状态,一味拿一方补足另一方很快就会崩盘。”


      “而且洛洛,从来没有谁规定过,不许互相付出爱。”最后终于讲了一句能听懂的。


      说话一股子中年企业家味道,知道的他任豪二十四岁年轻俊朗,常年接触高新技术产业的风投顾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任正非他弟。


      何洛洛嚼了嚼雪糕硕果仅存的巧克力底座,也嚼了嚼他的“股市大讲堂”。余光瞥了眼他面孔,发现他也在看自己,干脆光明正大看回去。平视过来的眼睛坚定而正气凛然,一点也不像,他咬住雪糕棒,那为什么还会那么喜欢?


      “吃早饭了吗?”他盯着他的雪糕皱眉,然后发现他摇了摇头。


      “这家的粢饭团不错,尝尝。”他把早餐塞进他手里,肉松咸蛋黄的,还挺讲究。


      “这下是真要迟到了,我先走了。”他不给他拒绝机会,站起身朝公交站方向走,少见的没了悠哉。


      何洛洛把解决完毕的“巧乐兹”从嘴里拔出来,他记得雪糕棒上有个抽奖码,翻来翻去看,意外发现抽奖码的另一头,还印了一句心灵鸡汤,什么“不许动手,只许动心”的,恶俗得他浑身冒鸡皮疙瘩。


      可是他看了看手里热乎乎的粢饭团,盯着“动心”上面被自己咬出的两道牙印,忽然一口气屏住,“扑通扑通”心跳起来。






7.


      他们帮人做风投的,通俗来说得注意两点,一是投资之前的风险评估,结合预期利润综合考量;二是投资一部分以后如果效果不佳,需要准确判断是否及时止损。


      任豪现在就处在一个及时止损阶段,时刻提醒自己断了念头保持距离,别缠着人小孩儿五迷三道,搞得自己像个伦理剧男主角。


      可他不往人家去,人家偏要往他这儿凑。被花盆碎裂的声音从卧室引到书房,灰蒙蒙的夜色中,就见何洛洛一脚蹬住一边窗台,做着高难度大劈叉还一个劲儿弯腰往下张望。


      把他吓得够呛,三两步赶过去。


      少年看见他,心虚一般怯生生念叨着,“你的花……”被他打开窗户一把拽上来。


      “别管花了,你先给我进来!”


      他是生生急出了一股火,继炸厨房事件以后第二次冲人大小声。何洛洛却反而对他笑,蹲在窗台跳到他身上。他条件反射护住他腰怕他摔着,冲劲儿一撞,后退两步转了半圈,场面居然有点浪漫。


      “不是给你钥匙了吗?干嘛不走门?”


      “我等不及。”


      何洛洛双手圈住他脖子,挂在他身上,满脸朝气蓬勃的喜悦,“任豪,豪哥,任叔叔,任先生,我来找你说一件事,”他报出一串自己听过没听过的称呼,然后郑重宣布,“我喜欢你!好喜欢你!喜欢到急得不得了地想要告诉你!”


      那双眼睛在没开灯的书房里,微弱月光下,依然清澈明亮。任豪被他的笑晃了神,带出一种甜蜜错觉,忍不住收紧双臂,把他搂进怀里。


      成年人的理智后来居上,着迷之前在他耳边最后攫取一口沐浴液香气。


      “你们老师给我打电话了。”


      “干嘛?叫你别带坏未成年人早恋吗?”声音黏黏糊糊,撒娇似的调侃,显然还以为在跟他开玩笑。


      任豪努力让自己语调更加严肃正经,“她说跟你打架的男生已经退学了,问你要不要回去上课。还有,之前忘记跟你说,你的一模成绩单寄到我这里了,我看你基础挺好的,要不还是快回去吧。”


      这种腔调实在太容易引一个学生厌烦,而何洛洛沉默半晌,还是没舍得回嘴。


      “我真的没打他,”他反而开始跟他解释,“我是真的喜欢过他。”


      看吧,这不就真相大白了,你喜欢的不是我啊,我只是跟那个臭小子长得像而已。他表情温柔伸手想摸摸他的头发,却被一巴掌狠辣抽开。


      “你先听我说完,你别安慰我,任豪你别这样!”何洛洛反而把他脑袋压低,按到自己肩头,五指张开把他头发揉得乱七八糟。


      “至少我是这样觉得,我喜欢谁,不喜欢谁,过去时和现在进行时,总该让当事人知道,给别人一个交代,也是给自己一个交代。我好歹争取过了,不好的结果也没有办法,但是不应该因为这个就丧失爱人的能力。”


      少年刚变完声的音调低低沉沉,肩膀也已经成长得十分宽阔,初具男人的雏形,莫名在他这里产生一种沉稳可靠的说服力。


      他的想法比很多成年人都要更纯粹,还是个孩子,也已经不是个孩子,又或许本身孩子就比大人看得更加简单通透,一身坦白热忱。


      何洛洛捧起他的脸,软乎乎威胁,“如果你不答应的话,我可能会喜欢上别人哦!任先生,你怕不怕?”明明自己已经感情强烈到眼角通红,还语带挑衅。


      伸手刮下那滴要落不落的泪花,任豪忽然笑了笑,麻烦话题却带着不可言说的轻松,“你还是先想想怎么跟你爸解释,高老师这次电话打到我这个假爸爸这里,他要是下次拨了手机号,打到你真爸爸那里去,早晚都要穿帮。”


      然后在少年对他转移话题的不满神色中补充道,“还有我们的事。”


      何洛洛吻掉他指节上的泪水,偏头问他,“我爱上一个中老年大叔的事?”


      任豪摇头,凑上去跟他分享了这滴眼泪的滋味,“是你跟一个中老年大叔相爱的事。”






8.


      “您好,请问是任豪任先生吗?这里是‘玫瑰佳缘’高端相亲婚恋网站,经过我们评估,您综合条件优秀,可以享受免费注册,连续30天推荐首页的福利,以及‘包相包中’高端套餐八折优惠,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


      耳熟的女声从电话里响起。


      “姐,又是你啊?”


      “你这生意啊,恐怕谈不下来。”


       何洛洛转了下着急接电话从桌上顺过来的笔,探头看了眼厨房里系着围裙慢条斯理的男人。


      “任豪任先生已经有男朋友了。”




END.


题目解析:“十三不靠”是麻将中的一种术语,指的是十三张牌哪儿跟哪儿都不挨着。

由于小洛豪两位自带的年龄差和性格差,所以设计了这样一个双方年纪、职业、阅历、生活圈子,哪跟哪儿都不挨着,聊都聊不到一块儿去的背景,因为一次意外有了交集,慢慢互相影响,慢慢地心动,最终融入对方生活的故事。

外来客的石库门握手楼爱情流水账,希望大家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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